■ 青少年研訓中心主任/莊舒華


父親節前夕,正是大學指考錄取科系放榜的日子。儘管出生率下降、錄取率增加,每個人只要願意,都有大學可念。同時間,爭取學生就讀的,不只限於國內,在全球化的影響與家庭更多看重孩子教育的趨勢下,這一代的學生更多在大學階段就已離開本地,前往世界各地的大學就讀。

通過升學考試進入新的階段學習,這本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然而,對於在教會端牧養青少年的同工來說,當高中生進入大學的開端,往往是另一場牧養的挑戰正要展開,它所挑戰的是離家出外就讀的大專生能否在外面的教會與學校團契落地,甚至更進一步樂意回鄉服事?也挑戰留在家鄉就讀的大專生能否在精采忙碌且多元思潮衝擊的校園生活裡繼續穩定教會生活、帶出信仰的影響力?

這樣的憂慮並非庸人自擾。在五月舉辦的2019青春飛翔教會青少年事工研討會上,華神青研中心也曾就大專生的牧養問題做教會訪談(注1),在訪談中都能看見牧者在當中的憂心:

最大的流失是高中到大學。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會離開到外地去,我們每一年都要送二、三十個人離開。…另一方面是他上大學之後,很多東西都在轉變,我們需要幫助他們如何在教會穩定下來。(受訪者G)

《不可或缺的教會》在針對美國18至30歲的成年人所做的研究中提到,這些青年在中學時都曾穩定參加一間教會至少一年,但卻有超過七成的青年在18至22歲期間從教會流失。流失的原因當然不少,但最重要的關鍵就是他們不再覺得教會對他們有其重要性,教會生活只是他們生命中眾多選擇之一,並且不比工作、消遣活動甚至什麼也不做來得更為重要(注2)。最驚人的是教會組成減少的比率最高的年紀正是18至19歲這個區段有29%;其次是17至18歲,有24%(注3)。

促成流失最常見的一個重要原因,有97%的流失者都指向他們隨著成年而來的生命及生活環境改變,而使他們重新衡量生命中所有的網絡。有的因著過往教會生活的經驗不佳,早已計畫藉此時離開教會;有的因著離家在外,對於新的教會或團契有著文化的隔閡與人際的融入困難,而遲遲無法進入信仰群體;有的因著學校的課業要求、社團/社交活動、戀愛交友各樣需要投注時間的壓力下,教會成為他們更次要的選擇,甚而變成一個浪費時間的地方(注4)。

香港學者曾在2009年進行一項名為「信徒靈性發展研究」的線上調查研究指出,經過一年後,有5.6%的人不再自稱是基督徒,有7.2%的人不再到教會聚會,而當中大學生在大學期間流失率是11%。若再細究報告內容,大學生若經常參加教會,離開的機率降到4.6%,若在過去一個月內出席團契少於兩次的大專生,便有10.77%會在一年後說自己不再是基督徒。而沒有去教會者,在一年之中有30.8%則是離開信仰(注5)。

這個現象不僅在美國或香港發生,台灣亦然。

高中畢業離開後,連結就漸漸減弱,適應大學生活後展開了他們自己新的生活圈,很明顯地回來次數就會變少與流失。(受訪者B)

可見,關係的連結是穩定聚會的重要因素,一旦失去關係的連結、漸漸地就會失去穩定的聚會,以致無法開始或繼續門徒的造就。而高中時期沒有穩定聚會的青少年,到了大專時期就更容易流失。

面對大專生的流失,特別是初到外地求學的大一新鮮人,台灣教會也在流失的困難中找尋因應之道,包括在離開教會遠赴外地之前,就已為他尋找當地可以一起合作關顧的教會,或者直接開創校園小組、學生福音中心,目標就是留住大學生。

最需要堅固的是大一…以前剛開始就是交給當地教會,結果流失。再來我去堅固他們,在交給當地教會,照樣流失。現在就是我跟當地教會雙方合作,先排除一些適應的困難,然後再出去之前就先辦課程,讓他們知道會遇到什麼事情,然後帶他們去認識。他們不去教會,教會就去關心他們。(受訪者C)

我們為了留住年輕人真的是不擇手段。因為我們發現學生進入大學後,如果他不去團契、沒有小組氛圍,很容易就會流失。所以我們開始做校園小組,鼓勵學生在他們學校成立外展小組。所以他們有一套SOP可從禱告會、外展、邀約新朋友開始,然後在學校執行主日小組流程,最後把他們帶進教會。(受訪者I)

從2009年到2019年,短短十年間,教會所面對的大專生已經從1990年的Y世代(千禧世代)轉移到2000年之後出生的Z世代。雅各‧懷特在《擁抱Z世代》一書中指出幾個特徵:(1)這個世代的養成是在一個「以混亂、不確定、動盪和複雜為標記」的社會經濟環境中產生;(2)從有電視的嬰兒潮、有電腦的千禧,來到這個活在Wi-Fi網路世界的Z世代,這世界所傳達的是更少的限制,卻也面對在智慧分辨與資訊爆炸之間的巨大鴻溝,對於社交媒體的倚賴,使他們深受別人的意見影響,也在網路中創造自己想被看見的形象;(3)因著全球人口的移動所產生的多種族互動,進而帶來的多元化衝擊,使他們更多帶著「接納」(或者與「認同」交替使用)與「包含」的態度來面對世界所發生的一切;(4)個人的自由成為最寶貴的資產,由個人主義界定一切的價值觀,特別在性取向的議題上最為模糊(注6)。

這兩年大專學生參與社會運動的人數變多,學校也會邀請這些社運組織來演講、邀請學生加入群組換頭貼等,特別是同婚這塊,讓我們教會的人被封鎖,也流失了不少學生。(受訪者A)

真理引導門徒,但青少年身處的文化更是塑造門徒的養成環境。3C產品的使用、社運議題的興起、家庭的破碎與失連、兩代之間差異性的影響,甚至是追尋認識自己是誰的問題,這些在青少年牧養中都成為教會必須面對的難題。除了日常生活的世界之外,進到教會裡的青少年所感受到的又是什麼呢?

倘若我們不斷說「生命影響生命」,那麼教會由眾人與傳統凝聚而成的文化,恐怕更是比輔導個人在帶領影響青少年成長與價值形塑更加重要。教會的文化不只是裝備門徒學習事奉,同時也在培育青少年面對世界的能力。而教會是否也預備好自己來面對這個世代所帶來的文化差異性,能夠給予對話與傾聽、甚至放手的空間呢?

我問我自己一個問題,透過教會門訓系統訓練出來的青少年,他會不會是這個世界的領袖?他怎樣在這世界的公領域當中,可以帶出見證跟影響力?我把它稱為領袖訓練,就是要用基督教信仰的普世價值,去影響與建立青少年的群體文化。(受訪者H)

最後,雅各‧懷特提到最影響Z世代的是,他們大多數仍然相信上帝存在(78%),但不足一半人會每週都參與某種形式的宗教活動(41%),佔最大比例的是「不可知論者」(21.3%),也就是無宗教歸屬者。換言之,這個世代將越來越走向後基督教化,也就是過去大多數的「掛名基督徒」將會被世俗更多地影響,不只無法回歸信仰,更是在離開教會後成為了「無宗教歸屬者」,從此失去與信仰的連結(注7)。

面對這世代的牧養挑戰,不論是離家在外或留在本地的大專生,我們都應從教會端再次做整體牧養的思考,不是只想用活動來留住青少年,而是如何預備青少年在進入大學生活之前,讓教會或信仰,成為他們生命與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注釋

1.華神青少年研訓中心,「台灣基督教會青少年門訓現況調查分析報告」,2019。

2.湯姆雷納與薩姆雷納著,《不可或缺的教會─重獲流失的一代》,陳永財譯。香港基道,2009。頁 1-5。

3.《不可或缺的教會》,頁 15。

4.《不可或缺的教會》,頁 69-76。

5.許志超等著,「基督徒大專生、職青和成人有什麼差別」,《處境劇變下的牧養更新─香港教會研究 2014》。香港教會更新運動,2016。頁 121-123。

6.雅各懷特著,《擁抱 Z 世代-後基督世代的牧養思考》,古志薇譯。香港道聲,2019。頁 22-39。

7.《擁抱 Z 世代》,頁 15-20。文化潮流將事物變得更加世俗化,也就是將社會與文化的領域獨立出來,以致宗教(教會)逐漸失去能夠影響生活與思想的地位。而私有化則讓公眾與私人生活範圍拉出差距,所有與信仰相關的事物都變成私有化,加上有數目驚人的意識型態和信仰選擇提供給個人作為選擇,這樣的多元化過程將眾多的信仰與價值觀都視為同樣有效與真實,進而影響了人們對宗教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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